只上声音玩具像场甜蜜的梦啊像场苦涩的梦啊潘裕文张秀卿黎升铭凌志辉黄子华z

声音玩具：像场甜蜜的梦啊，像场苦涩的梦啊

《声音玩具：成都小夜曲》

导演：木小瓷

拍摄：崔承瑞，陈翔

剪辑：小正，黄丽，木小瓷

再回到抚琴的时候，欧珈源已经记不清自己曾经住的那个顶楼到底是在六楼还是七楼了。

2006年，他刚搬过到这里的时候，门前那条路还是单行道。在小区门口一条窄窄的小路上，绿色的垃圾桶上面拉着一个红色的横幅，旁边放着一个破碎的镜子，反射出来强烈的光。它孤零零地站在靠墙的地方，条纹状的破碎的印记几乎充满了全部，欧珈源停了下来，拍了一张照片。

“我走的时候什么样子都没变化。”成都一个难得有阳光的下午，他又回到曾经自己住过的顶楼。这是一个老小区，小区门口的铁门上还订了一块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门禁提醒：十一点关门。

站在天台上环顾四周，远处是隐约带着层次感的高楼大厦，眼前是脚底下零星的小石子和角落里的碎瓦片、空啤酒瓶。原来摆满花盆和植物的一个小过道，现在不知道谁放了晾衣架，上面还晒着已经干透了的粉红色长裤。

他盯着墙脚处一个半米高垃圾堆上的一棵树看了一会儿：“上面居然新长了一棵枇杷树，也可能是我看走眼了啊，我对植物不是特别敏感。”天台上原来还有一棵树，现在消失了，他想，估计是树根扎到了楼板，所以后来被砍掉了。

那时候，声音玩具乐队的排练室就在个天台，房子本身隔音就不是很好，他们就用棉被来做粗糙的隔音。在以往的采访里，欧珈源说他在这里住了五年，但那天他仔细一想，从搬过去到离开，算算中间这段时间，其实足足已经七八年。

以前住在这里时，一出太阳的时候，他总是“啥事也不干了”，就去人民公园喝茶。如果来晚了，湖边的位置都会被占完。每逢周末，这里还有老年乐队的演出。离开抚琴之后，他写下了那首《抚琴小夜曲》。在歌里，他说自己“不喜欢照片更不想回忆”。

现在他搬到了位于三环外的梵木艺术区，每天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工作室和排练室，成都livehouse的后起之秀正火艺术中心，也在这里。从抚琴西路打车过来，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整个路程几乎算是斜穿了半个成都市。这个距离实际上不算远，但是在成都，花十五几块打车，已经很奢侈了。他也感慨着“大城市就像摊大饼一样越来越大，最后导致的就是大家生活成本太高了，时间成本首先就扛不住，现在不见朋友不工作的时候，我是不进城的。”

过往的一个采访里，欧珈源曾说：“站上舞台注定是要超越平凡的生活，你展现的是作品，你是个演员。”那天他们在排练时排林棋玉新歌，想到他们在台上的自如，排练现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浪漫”，那种严格和苛刻甚至有点“血腥”和“残忍”，但是又透着一股无比真实有力的死磕劲儿。看他们排练，仿佛亲眼看一个音乐上“演员的诞生”的过程，这个过程远远不像在台上演出时那么轻松自在。乐队新歌的歌词，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着他们“被误解”的浪漫：“像场甜蜜的梦啊，开满丁香和雏菊。像场苦涩的梦啊，遍布藤蔓和荆棘。”

在成都，大家喜欢叫他“欧师”。成都人喜欢用“师”来称呼那些圈里的前辈或自己在某一方面所认可的人，大概就是“老师”的意思，但是听起来亲切又没有那么多距离感。

而生活中的“欧师”，在和别人交谈的过程中往往存在着两个极端，要么少言寡语地一带而过，要么滔滔不绝地主动引出许多话题。他喜欢在说话的时候穿插几句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反问，“你知道吧？”“你懂我意思？”当他认为没什么可谈的时候，会直接说“这个没意义”。他会一边认真思考着，一边说出那种很长的句子，中间夹杂着很多“但是”，“就是”之类的转折词和连词。

声音玩具演出现场 摄影：PH7摄影团队

1999年，声音玩具最早开始出现在小酒馆玉林店的舞台上，乐队的名字还是叫“朝圣者的背叛”。那时候的欧珈源还是短发，比现在还瘦，年轻的精气神和现在被更多人熟知的“长发艺术家”的气息有所出入，眉眼和气质间多了一丝锋芒和锐气。

他说自己2000年左右的时候，演出的状态和现在很不一样。“观众就是我的敌人。那种感觉就是横眉冷对千夫指，感觉观众跟你有仇。但那种状态挺好的，其实你不是真的和观众有仇，是你总觉得自己是被赋予某种，你是一个肩负着使命上台的人，这场演出结束以后，你就会被唾弃被枪毙了的感觉。”

也大概是那段时间，他演完了一场音乐节之后，在丽江、大理待了一阵子。那时候的云南，可以算得上是当时中国的文化中心，全国很多唱片店都聚集在这里。这里也充满了许多在此逗留的嬉皮士和国外的旅行者，他们带着一些不管地上还是地下的音乐，欧洲最顶尖的DJ做的东西，还是无人知晓的地下乐队，把这些当时国内少有的音乐拷贝出来刻碟，做着盗版唱片生意。

当时他便一口气刻了两百多张碟，各种类型音乐都有，这也对他后来音乐风格上的多样性打下了基础。他刻碟刻得别人都不耐烦又不好意思地问他：你还刻啊？言外之意很明显：刻着么多，你听得完吗？然而他的想法却很简单：“我当时就想的是要拥有这些东西，因为回去都不知道到哪儿去找这些音乐。”

直到去年，他才发现自己1999年的时候写的那首《伟大说谎者》，副歌的旋律和Leonard Cohen那首广为传唱的《Famous Blue Raincoat》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惊了。”说来也是巧，这首歌他看过歌词，也知道这是一首有故事的歌，但从来都没有听过。

他很喜欢Cohen，为此甚至一度曾想要改变自己的唱歌方式。“我要做一个成熟的唱腔，我把声音压下去唱歌。我甚至真的有一阵演出都是这样，后来发现那有点儿扯淡。首先我不具备这样的声气，声音压低了以后，现场演出，特别是在livehouse里，就特别吃亏，因为声音没有穿透力。”于是，索性用自己的方式，该怎么唱就怎么唱了。

“能把世界上对他们来说很多不好的东西都能转化成好的东西。”这是Casino Demon乐队认知里的声音玩具。低苦艾乐队主唱刘堃对他们的形容也充满诗意的画面感：一支独特的忧郁气质的摇滚乐队，在歌里营造了星期天黯淡的大街、寂寞的校园，一望无际的田野，这些真实的生活场景和着音乐和寂寥的演唱，像绵绵细雨洒向肩头，渗透进血液里。

实际上，作为一支被誉为“艺术性与人文精神的中国殿堂级另类摇滚乐队“的乐队，文雀乐队口中的“中国艺术摇滚的老戏骨”，声音玩具比所有人想象中都更能沉得住气。

声音玩具《最美妙的旅行》与《爱是昂贵的》专辑封面

2003年，乐队发行了他们的第一张Demo《最美妙的旅行》。时隔十二年后，第二张专辑《爱是昂贵的》才在2015年面世，中间一隔就是十二年。这一次，欧珈源卸下了那些“你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的包袱，突破了城市印记的局限，开始更多地探讨宇宙、时间之类更加宏大和宽泛的议题。也是这张专辑，让他们在第七届中国摇滚迷笛奖中斩获四项大奖：最佳年度摇滚乐队、最佳年度摇滚专辑、最佳年度摇滚歌曲、年度最佳摇滚男歌手。

时至今日，《星期天大街》仍然被许多人定义成“声音玩具的歌里最能代表成都的一首”。歌里那种潮湿的，暧昧的，慵懒的情绪，和绵软前奏之后，一开口的那句“窗外明媚着冬天成都难有的阳光”，很容易就让人把歌的气质和他们所生活的城市气质所联系在一起。

城市和人，尤其是年轻人，创作者，以及年轻的创作者总是息息相关。

台湾资深乐迷陈德政曾在年轻的时候去到纽约，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写下了那本“近年来华文世10、压 盘 尺 寸： 根据管径的尺寸致列定做界最具现场感摇滚书写”的《给所有明日的聚会》，来“献给摇滚乐，献给无畏滚动的青春”，他也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必须去纽约”：

如果我想遇见美丽的人物与深邃的历史；如果我想在青春成为乡愁之前将它保存在一个真空的盒子里，永远记住当初的模样；如果我想让二十余岁的最后的几年尽情燃烧，体验生命的极限与荒芜，感受狂喜的温度也看见寂寞的颜色，我必须去纽约，因为纽约就是摇滚乐的首都。

成都作为西南摇滚乐的重地，几代年轻人们的才气在这个相对封闭又无比安全的盆地里茁壮成长着，成长为国内摇滚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笔。

当曾经那些“青春的人儿啊”，“爱过人，伤害过人，有的人走进则抗压强度值人为误差相对小些你的生活，有的人从你的生活里走远”之后，逐渐到了“细数往事一如散落的群星”的年纪，他们这一路的种种故事，似乎也正如歌里唱的：像场甜蜜的梦啊，像场苦涩的梦啊。

声音玩具演出现场 摄影：PH7摄影团队

Q&A

1，说到声音玩具，很多人想到的第一个词可能就是“浪漫”。你自己觉得你的浪漫之处都表现在哪里？

首先这个浪漫肯定就是典型的误解。这个概念和距离一样，是吧？距离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认识。别人可能会从你的作品，舞台上的表现，或者是采访上认识你。这只是看到的一个被塑造的你，并不是说它不真实，但是它不是说我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其实大多数时候我是极为不浪漫。

2，你觉得大多数时候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多数时候，跟浪漫这个词儿相近的就是不切实际。但是呢，我又是一个特别分裂的人。但是这个其实很好理解，一个人只会在某些方面会不切实际。所以每个人写的，就是我看到的一个侧面，或者“我希望他是这样的”，或者“我觉得他是这样的”。

3，你是在哪些层面上不切实际？

比如说就在作品，在艺术里面，就有非常多的不切实际。其实可能正因为我实际生活中很现实，或者是比较务实，所以我在作品里面恰恰流露出的是不切实际的一面。

4，声玩音乐里面有很强的情绪感和画面感，如果要你用几个画面来描述你的作品或者是你的音乐，你觉得可能会是什么？

我脑袋肯定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你可能会问我喜欢的颜色，我倾向于喜欢的场景、氛围或者是什么样的音乐。如果是抽象的三个画面，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也没法代替音乐的感觉。

尤其是我自己的品味，我口味就是很杂，声玩的一些音乐你说你要用几个画面或者几个词去描述，就是没有。哪有风格？没有风格。恰恰我会认为这个是我的优点，但是我并不会因为我没有风格就没有个金津杓性，这点是最重要的。因为风格是为了界定，为了大家交流，试图寻找同类的感觉。但是恰恰那个东西是我在做音乐的时候需要打破的。

5，除了大家普遍认知的“浪漫”，“诗意”也是声玩的歌词给人的感受，你平时喜欢读什么诗？

诗歌不是一个独立的东西，诗歌脱离了这些真实的生活体验。其实它的感染力就是文学的范畴。特朗斯特罗姆，我最喜欢他的诗。他驾驭语言和意象，或者那种对生活的体验是具有人性的。读他的东西，你很多从来没发觉过的细致柔软的层面，或者富有想象力的层面会被他们一一地全部洞察，然后剥开，这个就很杨哲厉害。

声音玩具演出现场 摄影：忍花草

6，你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吗？所以你在歌里说你不喜欢回忆？

我为什么不喜欢回忆，是因为我很容易沉浸在回忆里。因为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就带的一些先天的东西，或者成长的经历。我必须要给自己一个提醒，就是不要让自己沉浸在里面，因为这个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其实是因为，我骨子里会觉得：未来有什么意义呢？你懂我的意思吧？

实际上我觉得，我其实就是一个病人，我的意思就是，艺术家大多数都是有某种意义上的心理疾病，（他们）肯定不是一个绝对意义上或者通常世俗意义上的健康的自我，不是浑身特别充满着正能量的那种人。

我不是一个时代先锋，也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甚至很多时候我甚至把我自己的观念给掩饰起来，我会试图把自己隐藏，我是觉得没有太大的什么意义，包括交流，但是我还是会交流。我惧怕回忆，所以我总要提醒自己：不要沉浸在回忆里。当然为什么我会惧怕回忆？是因为人的那个终点是看得到的。

7，你第一张专辑是2003年发的，第二张专辑就到了2015年，中间一隔就是十二年，可能国内也没有这样的一个乐队，可以隔十二年再发一张专辑。想知道中间这些年对你的思考问题，以及创作的方式有什么影响和转变？

其实为什么说我不切实际？这你就能看出来，我根本就没有计划，包括好多事我都不计划，有点被命运推着走的样子，就是随便吧。因为没有计划，也没有目的。

就像写歌，包括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创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但是说白了，如果单纯通过创作表达一个纯粹的个人感受，（我）没有那么大的创作冲动，我会觉得，我更多的是要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感受，而且这个对世界感受还不是一个纯粹的个体感受，因为这需要我变得更敏感，我需要变得更加地……能够融入这个社会。

年轻的时候都是活在以个人为中心，那后来现在会觉得个人没有理想，或者叫做以个人为中心这个观点很假，更多的需要的是去推开自己的门，走到这门之外。所以现在更多的就是这样的思想。这不能叫什么变化，我觉得应该就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就是说我就是这么度过的。

8，《你的城市》这首歌是在2008年地震之后写的吧？这个算是你的个体感受和对外部世界关注的一个结合？

嗯，对。2008年以后，其实这首歌是在2008年的下半年就已经写好。但是当时不满意。我觉得说白了，自己可能太矫情，就是找不到那个自己认为的正确的表达，或者我能接受的表达。后来这首歌演过那么一段时间就作废了。

今年正好是十年，也可能是冥冥中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需要完成这首歌。然后就花了一段时间，在工作室里面修改这首歌，我觉得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吧。

9，成都一直可以说是国内独立音乐，摇滚乐的一个重要根据地，你觉得这座城市，以及你和城市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说到成都，每个人都会找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人说成都舒服，那个人说成都美食多，这个人说是潮湿，那个人说是有点压抑……我现在感受到的成都，压抑的时候比较多了，因为这说明我开始成为一个成都人了。

之前我还不能算一个成都人，我算是一个成漂，异乡人。我从不远的地方飘过来，但你的家，你的根，你所有东西都不在这。到现在你开始有了把这城市当成家的时候，另外一种感觉就出来了，你跟人之间关系就变了。从某些角度来想，这个城市没变，是我在变。

声音玩具演出现场 摄影：忍花草

10，刚刚你说到压抑的时候比较多，那现在你一般会因为什么事压抑？

应该说只要你是个人，你一定会喜怒哀乐对吧？其实压抑是好事，恰恰这又是一个矛盾，因为你压抑，内心里面才会有某种程度上的激情，做艺术的人就会把这个压抑转换成作品。如果真的你生活里所有东西都让你恨满意，对不起，你基本上肯定是个白痴。

比如说在SM里，大家会认为疼痛是个快感，是吧？但是正常情况下的疼痛就不一样了。艺术家在这上面其实有点偏SM，就有点找虐，你知道吗？但是不是矫情的那种，因为你真的知道这个东西是痛苦的。而不是虚构一个不存在的痛苦，再来承受它。这个东西就是火，我知道火会灼伤我，但是没办法，这个事是我要干的，那我还是拿手去把那火给捧起来。那个结果和过程都是你必须承受的一部分。

成都现在对我来说就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到我这个年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活已经牢牢地开始抓住了你。我们年轻的时候，会觉得跟生活之间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你可以有选择，你有很多可以发生的变化，这取决于你。但是越往后，当一个人越承担越来越多的的时候，你是逃避不了。不过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关键看你是怎么转化它。有时候就会想，今天能不能出个太阳让我心情好一点，你知道吧？

11，在你结婚生子之前，你有想过自己以后要过这样子的生活吗？

其实这个很正常，其实这就是基本的人伦嘛。比如说你的衰老，不管你想不想，你总有一天会变老。所以我觉得就是王朔说的那句话：年轻人有什么好得瑟的？其实现在的年轻人其实跟我当年还是一样的，所以我就完全能理解，我当年也是这样子。

大家都其实都理想化，比较浪漫，所以不会更多地去规划人生，或者不会像普通上班族那样朝九晚五，但将螺钉向下旋是最终都会一样。总有一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是得挑起。

所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你可以逃避某些东西，但有些东西是你逃避不了的。当然，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避免这些东西，但这样的人不多。

声音玩具演出现场 摄影：PH7摄影团队

作者介绍

木小瓷

微博@木小瓷哥哥

90后作家，导演，时尚达人。2015年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2016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首部个人小说作品集《撒野》，比想象之中畅销。摩登天空杂志视频栏目《音药家》负责人。明星访谈节目《YO TALK》主持人。个人公众号：撒野（peaceand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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